花谢花飞飞满天
【编者按】
接下来的两个月中,我们将陆续推送北师大实验中学2020届高中学生撰写的《红楼梦》阅读随笔,今日奉上第六至第十篇。
黛玉 —— 昙花般的荒芜
3班 丁思源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林黛玉的一生,无比短暂,仿佛昙花一现,却深深烙进了无数人的生命中。黛玉的一生是可悲的,却有着惊为天人的美丽。她,便是一首诗。
黛玉的美,无疑是惊艳的。记得她初进贾府时王熙凤的评价:“天底下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是的,也只有林黛玉能配得上如此评价。“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曹雪芹无疑是偏爱林黛玉的,仿佛全世界的美丽都集中在了她身上。此等惊艳,也怨不得贾宝玉第一眼便爱上了她,说出那番“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的话了。黛玉的美,由此可见。
就是这样一个美丽的人儿,还有着满腹经纶,仿佛这世上的万千宠爱全加诸其身了。“可叹停机德,堪咏柳絮才”,前一句是指宝钗的端庄大气,后面的咏絮之才,自然是属于黛玉了。能与吟出“未若柳絮因风起”的谢道韫相比肩的女子,从古至今又能有几人?黛玉,便是其中之一。“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能在落花遍地中想到自己未来的人,似乎也只有待林黛玉了。而不过是随口念了几句的葬花吟,便能让宝玉“怮倒在山坡之上”,也是颇有一番意趣了。
林黛玉的爱情,无疑是凄美的。从初入贾府与宝玉的一见如故,到枉凝眉中“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再到葬花吟时宝玉的倾倒,这一切的一切,是无数人见证的爱情。可就在此时,贾母把宝钗嫁给了宝玉,林黛玉这只鸳鸯也因悲伤过度而逝世。我相信,所有人看到这一幕,心中都已落泪,这样一对恋人,却因当时的封建制度被拆散……黛玉死后,宝玉仍旧对她念念不忘,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这也许便是那个时代的悲剧……
“人生若只如初见”。黛玉逝世前的那一秒,会不会想起初入贾府时那个顽皮的大男孩,会不会想起他在自己面前的胡搅蛮缠插科打诨,会不会想起当初缩回的那只手、那个剪了的荷包,会不会想让宝玉吃一口她嘴上的胭脂……两相依偎,或是最幸福的时刻。
其实,黛玉的爱情不必可惜,昙花一现的惊艳,只要出现过便够了。荒芜的本身也是一种美丽,而遗憾,又何尝不是呢?
黛玉,昙花般的荒芜——
绝美……
惜美人
3班 汪裕钊
“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这便是宝玉第一次见黛玉时,眼中黛玉的柔弱与病态。
黛玉,你如水一般轻柔,你的双眸如烟如雾,似水冰冷,又潺潺流淌着,萦绕梦魂。你承担着曹雪芹深挚的爱意与怜悯的同情;你饱含着历史与未来;你饱蘸着血与泪。
你是中国文学史上最令人心碎的美丽。你的眉间隐隐笼着丝丝清轻愁,似皱而未皱,如轻烟萦绕;你的目中依稀有缕缕的渴望,似喜而非喜,有深情凝驻。你的眉清目秀配合在一起是何等的清丽凄美。你是天生的诗人,柔情似水,忧郁细腻,一身病由两靥的愁起,而两靥的愁又因一身病生。你深爱着宝玉,用尽了你的全部心血,可你的身世孤苦,寄人篱下,怎能不愁,焉能不病?“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你高洁的心志不为人知,你梦想的爱情不被世容。我也许明白,当你的理想与现实剧烈冲突的时候,你无力反抗,你日日默饮下的苦涩,忧结成病。
你是中国文学史上最令人心碎的美丽。你吟菊咏柳总是才华横溢,卓然不群。最优美的,最动人的诗句总归于你的笔下。“末若锦囊收艳骨,一杯净土掩风流,质本洁还洁去,不教污掉陷沟渠。”孤傲不群。“毫端蕴秀临窗写,口角噙香对月吟。”潇洒风流。“草木也只愁,韶华竟白。”凄苦悲凉。“尸居余气杨公墓,岂得羁糜女丈夫。”见识过人。
你是中国文学史上最令人心碎的美丽。因你的一生只算作悲剧。悲剧总是把美丽的事物毁灭给人看,你的美好值得被留恋,但没有留存的余地。我愿背负你生命的重量,把欢笑演绎成我自己的铿锵,把剩余的忧愁回味珍藏。
雾霭之中,你带着尤自的忧伤,颦颦走来,款款微笑,一路花开!
桃花颓
3班 王嘉仪
她的病愈重。
芳沁闸桥畔,晓雾未散,莺鸟初啼。桥下清流潺潺,桥旁暗香盈盈;盘根错节的树干恣意伸展,那深棕色枝桠上却是一丛丛阳春三月的灿烂。不料东风微寒。轻轻一拂,登时落英缤纷、飞红漫天,看得她久久无言,如醉如痴。
她便是从那时开始病的罢?
望着那人掩门而去的背影,她的心痛到令她喘不过气来——宝玉,你好狠!
庭中清疏、月下萧索,她不是浑然不觉,只是不愿再觉——她躲在花阴里啜泣,泪的咸涩盖过了口中的腥甜;彻骨的寒冷渐渐从四面八方向她逼来,令她无路可循。她望见众星缭绕,绕得她头重脚轻;她陷入天旋地转,转得她像风中的弱柳几欲欹斜……
桃花瓣是被胭脂浸染的雪,红了她的含露目,冷了她的恼春心。情郁于中,她荷起花锄,甘为葬花人。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她仍不知,自己的病。
两条旧帕,带着她苦苦思恋着的人儿的温存被她无言拾起时,想必是托在手心,翻来覆去地端详,直到令她恍然,震颤,神魂驰荡。她情不自禁,提笔翩跹写下“眼空蓄泪泪空垂……”——蓦地,只感到面若烙炭、身如火烧;揭起锦袱一照,自羡压倒桃花,却不知她的病,已渐入膏肓。
“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你我必定是见过的;在哪里见过呢?她低声呢喃,抬头遥望那薄淡得几欲溢散的一线天际,发出一声倦叹,俏逸的眼角积聚一滴冰冷的泪水。那泪水是多么不舍!它缓缓、缓缓流下,流过她衰朽的记忆,流过她支离的悲戚;流过她麻木的落拓,流过她酣眠的清傲;流过她尘封的沉湎,流过她消逝的惶恐——那滴冰冷的泪水最终挂在了她唇边,再也不会洒落。
她的泪流尽了。
风儿料峭。她很快地收回目光,灰黯的双眼闪过一丝迷茫。她又向湖边走近了一步,突然嗅见不知何处泥土与桃花交融逸出的幽芳。两弯笼烟眉微蹙,一缕青丝悄然垂下——
“宝玉,你……要好好活着。”
细浪层层翻起,惊飞了一滩鸥鹭;暮霭缕缕散去,颓败了一影篁竹。
愿来世时光清浅,许你安然
——浅评潇湘妃子
3班 林珊如
落日熔金,暮云合壁。她泊船小洲,拨开荡漾的芦苇。船身左右浮动,泛起一圈圈由大到小的水波。她抬头凝望,依稀可见飞鸟淡淡的翅影。
那一年,烟花三月,考妣亡故。她来到了钟鸣鼎食的贾府。夫人赐饭,她仍要就西而坐;问她学问,满腹诗书的她却说自己目不识丁。面对寄人篱下的处境,局促,不安,如梦魇般纠缠,日日夜夜,夜夜日日。
那一年,落英缤纷,她在庭院一角埋下一捧残红,而后她自嘲地苦笑:“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那一年,她手执卷端,笑着评价香菱的诗作可圈可点。香菱亦感激“换作旁人,定然不会如此掏心掏肺,毫无保留。”
那一年,被父亲一顿毒打的宝玉,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给了她一方素帕,他执着她的手,在她耳边呢喃:“你放心。”这份信物,这份款款之心,她是何等珍视,何等铭感在心,她提笔,“不写情词不写诗,一方素帕寄相知。”
那一年,怡红快绿,椒墙承欢。她奄奄一息,心如死灰。木石前盟终不敌金玉良缘。长夜寂寂,两行清泪悄然滑落,烛光冷照残壁。
同宝玉的儿女情长,同宝钗的冰释前嫌,同香菱的授业解惑,同紫鹃的情同姐妹……这些生活琐屑,这部《风月宝鉴》,除了家族的悲欢和朝代的兴衰以外,我们还看到了一个十几岁女孩儿成长的心路历程。
我关上书页,关上对黛玉的所有偏见。
曾经觉得黛玉清高傲岸,不食人间烟火,后来觉得不然,事实是黛玉“不患人之不己知”。她言辞锋利,伶牙俐齿,从不婉转敦厚,随分从时。我们爱宝姐姐的明理干练,爱宝姐姐的平易近人,爱宝姐姐圆滑变通的睿智,但我们不能忽视林妹妹叛逆而高贵的灵魂,不能忽视她孤傲倔强背后一直坚持。
曾经觉得黛玉性情古怪,除了耍小性子便只剩下争风吃醋,后来觉得不然,脂砚斋先生说“黛玉情情宝玉情不情”,她对有情人有情,宝玉对有情人无情人皆有情。知己的感情是黛玉在大观园中唯一的依靠,黛玉正是通过各种口角与猜疑而坚定了这份心意。寄人篱下的身世,弱柳扶风的身躯……黛玉凄风苦雨的一生使人们对她倾注了无限的同情与叹惋,但也只是同情与叹惋。
从黛玉进大观园起的每一颦每一笑每一举每一动我们都可以看出她对封建礼教的认同与遵从,并且深知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她为什么一直执着地要为了自由的向往对抗这无可奈何的命中注定,对抗这封建礼教呢?这个问题几乎从我接触《红楼梦》开始就一直伴随着我读完。幸运的是,后来和我的恩师、和社团交流的过程中我影影绰绰地明白了几分。“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曹公笔下的宝钗和黛玉本是两种美的极致。但是历史上有太多个宝钗,但是像黛玉这样的个体生命可能绝无仅有。宝钗和黛玉在她们面临人生最大的选择题的时候,也就是我这一生要完成什么的时候,宝钗选择了封建礼教,而黛玉选择了我们所谓的叛逆。事实上,黛玉叛逆的根本不是封建礼教,而是那种传统意义上救世济邦的价值观,是当世之道。“天尽头,何处有香丘?”她把生命当成一场诗意的旅行,在这场穷极一生的旅行中她一直试图寻找一片精神净土,一片香丘。刚才说到大家在黛玉身上倾注了无限同情与叹惋,但也只是同情与叹惋,没有理解与融合。所以她的生命旅程无疑是孤独的,她一个人走着,走到一半蓦然回首,发现在她身边的只有宝玉一个人了,所以她才要那么执着地抓紧宝玉,才要那么执着地对抗这无可奈何的命中注定。
她本是潇水中的一滴湘妃泪,是翰墨中的一首葬花吟。
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她打开窗,茫茫天地,素裹银妆,玉带挂在林间树梢,她望了望远方的海棠与芭蕉,闭上了双眼。
这一次,她没有哭。
愿来世时光清浅,许你安然。
花飞花谢
3班 徐畅
“这位妹妹,我可曾见过你?”——多少次在梦中萦纡,多少次回转……
——题记
时而兴起,凭栏处,叶落成阵,似那飞花。忽念起个人来,一时竟忘却她的模样,只隐隐约约觉着是有这么个人,她仿若“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多一窃,病如西子胜三分”罢?似乎没有夺魂摄魄,却恰乎恍若天人。我曾一度嗔那《红楼》虽庞杂却不将她描摹得明白,如今看尽云起处,那半明昧的几绺黛色,一吹便跑了,美得含蓄又深沉。如此这般,可否是她一如云烟的眉目?
不知多久,竟将窗外看得呆了。不禁吟唱出:“花飞花谢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大观园里,河中有落红随水逝,岸上有颦颦葬花人,她扛着把惯用的花锄,助那残花沁进泥里。她不忍碎花满地,她觉得触目惊心,她以为那是她自己。体弱多病,似乎随时可以像杨华样随风去了;深陷豪门,仿佛一株昙花只华而无实,一现将逝;寄人篱下,却更是那附生而上的蔷薇花,怯怯倚靠,默默垂泪……她自然妄想像飞花般自由洒脱,却也难舍难分高枝的束缚。她嘲弄豪门官宦,风搅云缠,却也乐享其中的锦衣玉食、柔情缱绻。有人拿她和区区戏子作比,她恼了,怨语字字逼人,只因她早已将自己同那些出身卑微的“低贱人”划分得清楚。
她像株蔷薇花草寄人之篱,可否是想整日和这高墙之中的“璞玉”色授魂与、顾盼春风?
世间情爱固然纷繁,他们的爱恋却独洒暗香。这美玉纵有蜂围蝶阵,她也曾因此泪洒枕畔、难去将歇。可每一次都重修旧和。她从未真心疑他心猿意马,只因她懂他,他爱她。他们的爱情绝不轰轰烈烈,她与他,便只求一直一直,携手走过,来年春盛……一株绛珠仙草,一块绝美宝玉,一滴泪一声“可曾见过你”,早已成为约定。缘起缘落,他们相遇在一起,只两人品读《西厢记》,但笑不语;他们从不点破,最多他拉了她的手,“你知道的,我的情谊……”不是花言巧语,是红着脸再没说下去。可恨可叹,泪终归尽了,喉终归哑了。两个人,一段青涩的恋曲,终归是停了。
花飞花谢,花满天,不求来年春盛,但盼三生池畔,奈何桥边,再多望一眼。
窗外,叶已经落尽,悄而无声。理一理脑中纷飞的思绪,回首进屋,便不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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