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名状之物
冬雁，本名王艳，70后。河南商丘柘城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商丘女子诗社秘书长，诗家名典平台副总编，诗人名典平台副总编。著名评论人。诗歌、评论作品散发于《诗刊》《诗选刊》《绿风》《山东文学》《中国诗人》《猛犸象诗刊》等，入选《2019中国诗歌年选》（梁平主编）等各种诗歌版本。全国诗歌大赛获奖若干。著有诗集《擦肩与相向》，并荣获2020年第六届中国诗歌春晚十佳诗集奖。
海里有不可名状之物
——冬雁诗歌简说
宫白云
我对勤奋诚恳的人总是怀有敬意，就像诗人冬雁，除了自己写诗，还不遗余力地在一些微信平台为诗人们的诗歌写评推荐。虽然我们几乎没有什么交流，但一个人的努力别人总会看在眼里。因我们同在世界诗歌网评论频道编辑小群，每当我看到她在群里说，坐在楼道或路边即时写评时，我都涌上深深的敬意与感动。诗人马启代在我与他的一篇访谈中说：“我常常收到一些帖子，说给写个评吧。我有时觉得好笑，他们并不了解我们写一个评在背后耗尽的个人精力、时间、经验和知识等。还有的人因为我说了一些非常实在的话而不认同我的评论观点。”对于诗人马启代的这段话我深有同感。我对所有为诗歌做公益的人都心存敬佩，诗人冬雁当然也在其中。
总是觉得一个深爱诗歌的人必定也是深深热爱生活的人，生活的摸爬滚打，人生的辛酸苦辣都给予了诗人冬雁不懈的诗情，也会使她的心异常的敏感，而诗歌让她思考生命与人生到底是什么？而生命中所有的快乐、痛苦、忧伤都会被她的诗歌所承载，成为一种救赎的方式，诗歌平衡了她内心与这个世界的纠葛。史蒂文斯说：“一首诗并不需要有某种意义，像自然界许多事物一样，诗也常常没有什么意义。”在冬雁的诗中意义常常被她内心的汪洋所消解。世事此起彼伏，人在其中上下求索，什么是有意义的？什么是无意义的？投身其中就是生命的所在。冬雁一头扎入生活与诗歌之中，时不时的让自己的灵魂蛰伏、跃起，她“像是被锁在/一座监狱里的囚徒”，而“楼梯口”就是她张望世界的地方，她“不知道朝哪个方向冲，才算是/——突围”。她每日都像是在海水中“泅渡”，但她说“对岸并不是我的真正目的”，她只是想要自己在“泅渡”中去熟悉适应海水，锤炼自己的水性。所以她的诗中始终透露出一种顽强不息的气息，即使在“绝境”，她的手里依然“捧着三本经书”。
通过阅读冬雁的诗歌，感觉她的诗歌基本属于内向性诗歌，她的言说大都也是从她的内心经验和世事的内部而来，但都与外部的世界产生关联。就像“地缝”，这个来自大地深处的自然景象在冬雁的诗中却承载了诸多的具体的抽象的事物，她“试着打开/也希望它时刻能，自动开启。最起码可以容下/窘迫、尴尬，撕下的脸皮，无地自容的——局面。”这些东西在冬雁的“地缝”中毫不违和地聚集一起，“就像灰暗时刻脚下的影子，遇光即黑/描述它，加深它的存在感。也是为了减弱/对未知的恐慌、恐怖之感。也是希望/会有别的反转和意外。”这种开放性的想象让她挣扎的内心得到了释放。
在冬雁的诗歌中，她的思维是跳跃的但不断裂，很难说她的那些近似于“自言自语”或者说“自说自话”的诗歌是如何打动读者的，但又确实可以从她诗句的四面八方中感觉到那种来自内部触角的张力，它们既是被讲述的，又是不被完全知晓的，就像大海就展现在你眼前，但“海里有不可名状之物”。
2021-5-12于辽宁丹东
冬雁诗歌精选20首
海里有不可名状之物
楼梯口
风每天都会穿过。阳光也会
影子和脚印叠在一起。我像是被锁在
一座监狱里的囚徒。我的罪过就是
无知之罪。有时候
它多像一个瓶颈，我的无知就是
不知道朝哪个方向冲，才算是
——突围
为了躲避楼外的风，我走进了楼梯口
大楼也许是安全的。到处都是
沉默的门。沉默的窗。怎么看怎么像
——鸟笼。你不相信宿命不行
“尘世间的每一件事物都具有不确定性”
这楼梯口，什么时候该进来
什么时候该出去。别说你不信，总之
我是信了的
2021年2月1日下午
泅渡
我要赶在天黑之前走出这片荒草地
最起码，要走到靠近水的地方
“泅渡”。可以用游泳的方式。也可以作为
另外一种——
用动物的皮囊，作成充气筏子渡河的
方式。对岸并不是我的真正目的
沙滩上的海螺停止了对大海的渴望
但我没有。我的身体依然需要
大量的盐。尽管它不停地从眼睛里
化成水流出来
我潜伏在里面，像一条鲤鱼
当环境发生变化时我没有意识到
用水藻解救水藻其实会让场面变得更糟糕
我只是好奇幽深的海底能居住着什么样的动物
我曾赌这片海里没有鲨鱼
问鼎
我看到过一条河流的爆发。它的身体
漫过了河提和田埂
它仿佛是，因此得到了一些权威的认可
我顺着它的指向
看到了——
逆转的时针，倒流的水
你永远不会在厨房里只看到蟑螂
是的。我承认是我的心理
同样出现了隐藏的疾逆，行为也是
作为“螳螂理论”的解释
作为——
臆想症的反思
瓦罐
厚壁陶罐或瓶。还有进一步的解释
——泛指陶制的罐
近期我在海边就捡到一个
陶制品。着有古老的，陈旧的
脸色呈灰褐色。我捧着它，来回端详
来回，揣摩。它在我手里越来越烫
我知道，是我们的体温和热量在互相传递
互相感染。互相填补身体被海水
侵蚀的裂痕。但现如今这样的瓦罐
越来越少了。我边看边自语：
“适合的罐口刚好保持满腹文伦的容量”
我确定我捡到了一个宝贝。我把它
揣在怀里。在这之前
它已经被人扔在这里很久了
绝境
一晃，天就黑了。我现在手里捧着三本经书
应该说，我已经不怕黑。但我怕靠近海水
海里有不可名状之物，这也是经书里的
劝诫。我确实也看到过一块黑石头
和一个渔夫。确切说，我看到他满眼的霜。
处在一种濒临绝境的——无望
绝境的意义不一定以为着死亡，星星之火
还是有的。之前他捕捉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条鱼
但那条大鱼，挣破渔网逃了。佛说
“鱼的逃脱恰好拯救了两个被捆绑的灵魂”
我连忙装出一副，听懂的样子，虔诚的样子
信徒的样子。像猴子在干枯的树枝上
保持跳跃时的平衡能力。像老虎在空山无端地
发威。像种马之间的平行腾跃
这是人类和动物的相似之处
我只是一只小仓鼠，伪装成这样的目的
就是想在天黑之前，找到走丢的另一只仓鼠
佛说，这和要找回那条逃脱的鱼一样
就是要——大海捞针
2020年11月12日下午
在第六感觉上飘浮
这原本是一种，自我防御的本能
我知道。一只眼镜蛇的毒液足以杀死
一只老虎
我要保护自己，远离具有毒性的
——物种。眼睛蛇王的杀伤力无法想象
他带有大量毒液
很不幸，我中毒了。毒性至深
我的免疫能力尽失。敏锐的第六感减弱
我爱上了一条，具有王者风范的
——蛇王
“我需要力量扭转这种违逆常态的思维”
第六感告诉我，之后我的一切
都将在第六感上漂浮。但我依然
毫无悔意
2020年11月9日上午
这样的清晨
刚入秋。对，就在这样的清晨
我看到了一株牡丹，开花了。是在
非正常的情况下，开的花，但也属于
正常行为。牡丹不一定只盛开在
春天。这个时候，她该是落叶
休眠。该是积蓄养分，等待明年之春
是谁掐准了她较浅的休眠性，花蕊被催开
她在秋天被诱发。对，什么样的可能性
都会有。什么样的意外，都会发生
只要给了她适宜的土壤，充足的水分
持续时间较长的——温暖温度
这种出现二次开花的现象，植物学上
称为——秋发。但我不是为了学习植物学
而掌握这些知识。就在这样的清晨
了解并牢记，来完成一首诗。只是有一点
我没写出来。这株在秋天开过花的牡丹
来年春天，便不再开
2020年11月8日夜
闲来无事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我会慢下来
也就是说，在活着的时候
走着走着会停下。去看一只毛毛虫
没有原因地，被碾压惨死在路中央的
——残状。没有任何挣扎的
过程。像一个贴在水泥路上的标本
“我不认为每一个午后的阳光都带着温暖”
“她只是想尽快扭动到对面的枯草堆。”我说着
蹲下来，把她移走。这并不是我要的
悲剧的核心。我只是想利用这闲下来的时光
习惯一些生命的来龙去脉
某种颜色
是的，一定是某种颜色
烫伤了我。在我的额头，或者是
眼角。某种颜色的
——混合。我该如何称呼你
一个涂红了眼睛，又把整个夜晚
涂黑的人
一个试图改变，某种颜色的人
没有什么能改变，我们活着的眼睛。也包括
盐的痕迹。像大海把我们与各种色调隔开
你哭过的长夜里
再也没有什么诗人、画家，和幸存的
——艺术
只有满头像带刺枝条的头发，枯去
和梦里的人在讲，爱情
某种想法
我先写下水一样的，想法
带着这些想法，我奔向野外。奔向
一棵孤独的老树。写下我与老树之间的
——耳语
如果还能遇到蜜蜂，一定要
跟随蜜蜂去点数花蕾。与蝴蝶一起
在阳光下旋飞。如果有风，一定要去
叮咛屋檐下轻响的风铃
——如果是爱情
为什么要用“水一样的想法”？因为这一切
都有可能，人间蒸发
2020年10月10日夜
午后
叶子正黄。也可以发红。像一双
——眼。必须说出这是，生命中的
某个阶段。失意的，也可以说成是，诗意的
2020年。秋天的午后。月圆之时的
一匹马的突袭。一匹被一把刀子
划伤的黑马，从两座城的缝隙间奔来
奔向我。所有的树木都看得真切
你要带我走吗？
当然，我想听到的答案是：恩。或者是
——是。但它却选择留下来疗伤
过后有新闻说，美国女诗人露易丝·格丽克
获得了诺贝尔奖。我在朋友圈里跟风阅读
她的一首“习惯法”——
“我们是怎样陷入爱情的，这令人好奇”
根据这些事情我仔细想想
我好像也是，获得了诺贝尔奖，也有可能
是终身奖。午后的阳光必然会有的
但它现在不一定是主题
2020年10月9日夜
沙画
沙子。和沙子的依附。深色和浅色的
——搭配。像红花，和绿叶
这并不意外。意外的是从沙子里
突然会飞出来鸟的羽翅。突然会
山水流动，草木疯长
突然也会有猫兔蹿跳，狐妖迭出，昙花
一现。我为这高超的技艺而惊讶。而
心服口服。我也想拥有这样的技能
像匈牙利的那位洋大师
要不，像一个街头艺人也好。在路中央
在行人和车辆必经之地
所有人的聚焦点，这个世界
很快被催眠。任何人都逃不过这个
美丽陷阱。进入梦幻般的状态
任何人，都看不透这天衣无缝的表演
而操纵这场游戏的
只不过是，在世人眼里，没有容身之地的
一把沙子
2020年9月21日夜
蓝猫，咸鱼以及其他
惶恐。不安。此刻我对你充满了
好奇心。就像家里的这只英短
——蓝猫。突然对着我手里的咸鱼干
发出“呜呲呜呲”声。我把鱼干
伸过去。靠近蓝猫，靠近它张开的大嘴
露出的尖牙。它嗅了嗅，却逃也似的
跑了。我在想。是对着你在想。我是不是
也会跑。甚至比这只蓝猫，跑的还要快
这是对于迫切需要的，渴望的
对于突如其来的美好的事物，不被破坏
不敢接纳的，正常举止。就是说
我只是颤抖在苍穹之下的
一个小碎片，需要一滴黏合剂。就是说
“我生命内的声音达不到你生命内的耳朵”*
我们怎么能在生命内交谈？我在想我跑开的原因
和速度。这并不逊色于蓝猫。我们不是精灵
也不是，人间尤物。是不是惧怕咸鱼身上的长刺
再次卡在喉咙。好奇害死猫
这样的反应，蓝猫和我，也不是第一次
2020年9月18日夜
*引自纪伯伦语录
天空
越来越稀薄的空气。我无法预测的
天空之外。逐渐被稀释的蓝
风总是从浪尖上，一波一波地
翻滚。做梦的人，永远沉睡在沙岸
——与泡沫之间。海边，到处都是幻象
之中的爱情。和你
一粒被盐浸泡的沙子。是碰撞的灵魂
与暗礁里的珍珠，虚设出来的镜像
而我要的，不是海鸥，不是帆船，不是岛屿
和美人鱼。而是天空之外的
空旷。那样我就可以，从别人的天空之下
走出来。那样我就可以拥有
真正属于我的
——天空。和，未经涂抹的蓝
2020年9月18日夜
小雏菊
那个时候能让她活下来的,是松软的
泥土。和她身体里的绿
那个时候她不该开出第一朵
暗恋之花，心生快乐、和离别
她被一个路人，连花从枝梗上
——掐下来。又随手扔掉
被一个画家卡在画板上，涂上五颜六色的
——水彩。明码标价
被一个收藏家，夹成标本。她
仿佛得到了永生
被一个失心者，占卜爱情
——我暗恋着你，那，你爱不爱我？
泥土永存了她“深藏在心底的爱”。一些事物
让她永存了绿色，也永存了黑暗
2020年9月13日
绝句
它通常被定义为诗。当然，定义的范围
绝不过古人。截句、断句
绝诗，四句一首，短小精萃。是的
这个答案就是官方的
满分答卷。而我属于民间。我的思维局限于
一排夹在高楼大厦里面
长满荒草的钉子户。那个忍受不了家暴
从二楼跳下来致残的女人
新城正中搁置近十年的烂尾楼。老城正中
烂尾楼上悬挂的血写的横幅
信访局门口拥挤而坐的，街道居民
不知哪一位智者的话，断了他们的生路
换个说法吧，有时候
平常百姓的一些言语，一不小心，也会称为
绝句
2020年7月26日夜
今夜桃花开
桃花？尽量避开一些无妄的贪欲
这不是在制造一个
——抽象名词。它们在今夜的光环下，竞相
盛开。比三月时期，开得还要妖艳
还要妩媚。这不是桃花开的季节。我眼里的
桃花，依然是我眼里的桃花。像一群女子
确切地说，像一群
——妖精。我把妖精这个词语
放在今夜的桃花上。但我需要把它
中性一些，褒义一些。还希望它们，尽量
开的逼真一些。像精变
从脱离三月的桃树林，蜕变成一首喧嚣的
长诗。大面积的蔓延。今夜桃花开
是谁在更换古老的基因，这不算逆转
也不算是，造孽。排除奇异而荒诞的事物
再具体而明确些。桃花不一定只开在
三月。七月桃花，也不足为奇
想到那年我曾看到过六月飘雪，心中便
无比的释然。
2020年7月16日
地缝
通常，它是存在的。像跟随海鸟
飞越大海的，溺水者
挣扎出来的一根，救命稻草，它浮在眼前
惩戒自己。完善视觉
味觉及，古希腊神话中的，美好结局
一张特制的，地理地图。干裂的纹路像
一道道烙痕。蜿蜒、绵亘。试着打开
也希望它时刻能，自动开启。最起码可以容下
窘迫、尴尬，撕下的脸皮，无地自容的
——局面。分裂即为合拢。一种因果
“一条白色的裂痕划破地壳完美的表象”
虚假，或虚无的东西都不会长久
就像灰暗时刻脚下的影子，遇光即黑
描述它，加深它的存在感。也是为了减弱
对未知的恐慌、恐怖之感。也是希望
会有别的反转和意外。没有什么比不留余地
更让人难以忍受
2020年7月14日夜
街角一瞥
湖边。三岔口。高楼一角
水鸟的黄昏。镀了一身金光的高脚架下
半躺着一个
浑身沾满油漆的人
看她凌乱的头发
一定是，谁的女人，一定是
谁的女儿
也有可能是，哪一个孩子的妈妈
三三两两的人。站在夕阳的余晖里
忙着用手机，拍下
发微信朋友圈里的一张街拍。或者是
配上音乐的——抖音
2020年7月10日夜
棋局
邻居。发小。棋友。上级
和下级
一枚棋子。他举着
或握着。或来回拿捏
从儿时起，他们俩就用小树梗
趴在土地上，玩“憋茅厕”
到成年后，象棋、围棋，乐此不彼
他，只输不赢
啪。这一次下棋。他摔得很干脆
口袋里揣着今天刚办理的退休申请
赢了你。他诙谐一笑
手里的这枚棋子，终于放下了
2020年7月9日下午
蝉翼
薄。透明。我暂且找到这两个贴切的
形容词。从落满灰尘的书架上。扒出一本
发黄的老词典。我找到它们
像找出一个，过时的老裁缝。来量身定制
比较适合的下午，适合的
——光线。但我想说的，是更加适合
我的母亲。作为六月的礼物，她八十一岁的
生日。我要赶走那只，一直在树上
嘶叫的老蝉。来讨好她。之后
我听到扑棱一声，它从紧抓的树上
落下来。再没能看到它飞起
只在落叶堆里发出几下滋啦的扭动，后来就停了
像一滴水滴在油锅里，后来
也会停。这绝对是在
同一个音节上，弹跳出来的
相同的音符。那双翅膀上的纹路，果真像
母亲双手上的血管，依次凸起，而且似乎要
爆裂。她收拢着双臂，蜷缩在藤椅里
木然地盯着那棵树
一只打盹的猫，忽地从藤椅下面
向树下蹿去
2020年6月24日夜
诗赏读|在读与写中与您相见
长按二维码，关注诗赏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