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们的英雄不动人?


现在说《血战钢锯岭》好像有点晚了,但是我这个文章说的主要不是这个电影,而是从它引出的一点感想。
首先得说一句,这个片子没有我想象中的好,感觉好像还是展开的不够。看了以后略微有点小失望。梅尔吉布森的《勇敢的心》和《启示录》,我觉得都比这个《钢锯岭》要好一些。《勇敢的心》大家都知道,不用我多说。《启示录》可能看过的人就没那么多,其实是很好的一个电影,讲的是玛雅文明末期的一个血乎撕拉的故事,主题呢,还是梅尔吉布森心爱的老主题“有信心的人真牛逼”,但是拍的真是好,就是太血腥、太血腥了,看的时候要有点思想准备。
但是,但是,但是——这还是一部好电影。那个小脑袋长脖子,猛一看像个鹭鸶一样的男主角看着很感人,电影的气场还是很强大。
但是看完了,我想到了一个问题,这是一个歌颂英雄的电影,梅尔吉布森的所有电影差不多都是歌颂英雄的。我们中国电影里也有英雄,为什么就拍的就没人家好呢?
为什么中国电影的英雄看着没那么动人呢?

这个问题我想了一个小时左右,然后得出的答案是:中国电影里的英雄不够强悍。
这不是说中国电影英雄怕死,或者自私,或者懦弱什么的,而是他们的意志看着还是不够强大,不能凌驾周围的环境之上。
就像《血战钢锯岭》,你看里面最动人的部分是什么?不是那些战士如何勇敢,如何为国捐躯。炸日本碉堡的那几个美国士兵也很勇敢啊。男主角不怕死,他们也不怕死啊,那他们的故事为什么没有男主角的故事那么动人?
你为什么会被男主角感动?是因为他极端地坚信自己的想法,周围的人都骂他他也不管,周围的人打他他也不管,长官要收拾他他也不管,被人质问的哑口无言他也不管。他只管自己的良心。他的良心像一把剑一样,撑在天地之间,显得比什么都大,比什么都硬,什么都压不倒它。
没有这种强悍的执拗做底色,光是一个军医不怕死地救人,只会让我们钦佩,却没法这么打动我们。
有人说,这是因为他有宗教信仰。但是《勇敢的心》里并没有特意提到什么宗教信仰,华莱士还是那么动人。《勇敢的心》打动我们也不是靠爱国。苏格兰的爱国主义跟我们有什么相干?华莱士最激动人心的一句呐喊是什么?不是为了苏格兰,不是打倒英格兰鬼子,而是Freedom!
笼罩着那部电影,鼓荡着那部电影的,也不是苏格兰的爱国主义,而是华莱士那种凌驾一切、冲破一切的强悍信念。跟这份强悍相比,苏格兰都显得小。
我们电影里的英雄也不怕死,也很正义,但是少了这份强悍,总是有点面容模糊,总是像活在勇敢和正义的后面,而不是活在勇敢和正义的前面。
光有勇敢还不够,打动观众的英雄要应该比勇敢还要勇敢。

而且,我觉得不光是英雄,就是演普通人的时候,外国影视剧里也往往有些中国片子里缺少的动人之处。
比如人物们犹豫的时候,审视自己的时候,拷问自己良心的时候,判断不了何为正义何为邪恶的时候。他们会面对导弹发射按钮不知道该不该按下,他们会在抓到罪犯后躲在一旁放声大哭,这些点点滴滴的细节构成了我们称之为“人性深度”的一些东西,而这些东西在中国电影很少见。我们的导演当然也知道避免“人物的苍白”,要刻画人物的“立体性”,但他们好像很容易把这误解为“好人不全好,坏人不全坏”。
英雄随地小便一把,就丰满立体了?

以前我曾经认为,这是因为中国文艺作品里有太多审查的缘故。后来我仔细想了一下,觉得有这个原因,但主要因素应该不是审查,而是我们的导演和编剧就是不擅长刻画这样的时刻。
为什么我们拍不好歌颂英雄的电影,这里还牵涉到另外一个问题:我们不会得体的夸人。
这里不光是导演的问题,而是我们现在好像就不知道怎么夸人,怎么赞美人。比如要是让你去损一个朋友,你能想出很多词,但是要让你去当众赞美一个朋友,很可能你就会有点犯傻,说来说去就是那几个词儿,不光自己听着都别扭,周围的人尴尬症也都要犯了。我就见过这样的场景。
我们很容易表达憎恨、愤怒、埋怨、讽刺这些情绪,但是好像从小到大就不太会自如地表达爱与感激之类的正面感情,往往表达得很不自然,明明不假也经常显得假。常看到这样的新闻,帮了人了救了人,被救助者连道谢都没有就悄悄走开。这里头当然有人品问题,但我有时候也在想,这是不是也跟表达缺陷有点关系?
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在生活中得体地夸奖一个朋友,导演又怎么知道该怎么在银幕上夸一个英雄?
新闻里的英雄都只会坑坑哧哧地说:“换上别人也会这么做的”,那导演又怎么能知道银幕上的英雄该说啥?
最后,我们的英雄只好在地上写上“天下”二字,然后大义凌然地往那儿一站,说:“大王!射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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