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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专栏栏
李随成二三事
/李子白
朋友,当你看到这个题目,一定感到好笑。你肯定还没听说过,有谁会自命不凡地把自己的名字放作标题。请原谅我的直率!我们不是常常说作文要不落俗套、别具一格吗?不妨让我试试再说。
一、偷吃四环素
哥哥病了,浑身发烧,额头是那样地滚烫。父母非常着急,东拼西凑拿了几个钱到县医院门诊去看医生。医生说不要紧,只是感冒,回去饮食方面精心一些,不重感,过两天就会好。说着开了包四环素糖衣片,交给了母亲。
回了家,母亲便在锅里添了水,点火打算给哥哥吃药。我却慢慢地打开药包,望着那金黄色的药片冲着躺在炕上的哥哥一阵欢叫:“哥哥,你看,真好看!”母亲有些愠怒,立起身在我的后脑勺轻轻地给了一巴掌,道:“药是耍的吗?”我躲在一边不作声了。
“妈妈,药是甜的。”哥哥不等母亲把水端到跟前,拿起一颗药舔了一下叫了起来。
坐在凳子上抽烟的父亲,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的笑说:“药是糖做的。”
“哥哥,让我看看!让我看看!”听了父亲的话,我向哥哥爬去。
“走开!药能乱吃吗?你哥有病。”母亲说。我又畏缩在一边了。哥哥却探起身来问父亲:“爸爸,那么药能象糖那样在口中慢慢地噙吗、”
没等父亲开口,母亲说:“药要一下子吃下去病才能好,慢慢吃病就更厉害了。”哥哥不再说什么,照着母亲说得把药冲进了肚。而且小心翼翼地包好药,压在他的枕头下。
灯柱上的小油灯,在母亲吹出的气浪冲击下,扑闪几下熄了。不一会儿炕的一边响起了父亲的鼾声。因为父亲那句“药是糖做的”话,我睡不着。经受不住诱惑,我蹑手蹑脚地钻出被窝,静候片刻不见响动,便把手慢慢地伸进哥哥的枕下,摸出纸包轻轻地打开,捡一颗药片含在口中。我默默地对自己说只吃这一颗。可是不知怎么口中的药变成了苦味,我赶快吐出来,方才明白父亲骗了我和哥哥,于是把手里的药原然放入纸包中,又捡起了另一颗……
第二天早晨,哥哥打开药包惊叫起来:“妈妈,药怎么变成白色啦!?”父母闻讯跑过来,对着药注视片刻,便不约而同地把疑惑地目光投向了我。我的内心一阵是颤栗一阵是恐惧,望着母亲满面怒色地举起了拳头,绝望地闭上眼睛,做好了挨打的准备,却始终不觉得有拳头落下。我不解地睁开眼睛一看,母亲不知何时背侧着坐在炕沿上啜泣,还不量用腰裙揩去泪水;父亲却坐在凳子上怔怔地出神——我从那眼神里看出了愧疚与苍桑……
朋友,看到这儿你也许为我的嘴馋失噤,可我说这并非笑料,通过这你知道了我童年时清寒的家境,而我说到这里已经说不下去了,我不想说我已落泪。
二、笔名的由来
记得那是八0年夏末,我高考落榜后开始补习不久,我们城里发生了一件轰动一时的大事:县公安局逮捕了一个并没犯法的人!这消息不胫而走,立刻成了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话题,真是民情鼎沸。
当然,我们这个小院落也毫无例外。
正是早饭时候,我们同院的人都坐在树荫下。突然蹲在一边的父亲问一旁埋头吃饭的老马道:“怎么!田二逮捕了?”回答是:“听说了。我也没细问。”“唉——”父亲一声长叹,“想不到这样老实人也会被关起来,真想不来啊!”父亲边摇头边说:
“田二的老子很以前也不过是穷光蛋,只是解放前一、二十年做起买卖。后来发了财,砌起两又大又亮堂的石窑。解放时被定为地主。尔格帽也摘了人也死了。只留下田二这根独苗,继承了他的全部家产——两眼窑和一些家俱。六四、五年一眼被国家”改造“了。后来住进一家开车的,处得也还和气。近几年田二的几个娃娃大了,一眼窑住不下,所以他想在院子里盖几间房子,刚挖地工就被房产所挡住了,说是占了被改造的地盘。田二只好作罢。
“年前,开车的邻家搬走了。田二见一眼空着,就到房产所去了对那的领导说:‘我尔格娃娃大了,一眼住不下,那眼就让我住了吧!赁钱我按月交。’那的领导直摇头。据说房产所调来个女干部还没住处,就打上了那眼窑的主意。田二听到这个风声,就把窑中的过洞打开,把自己的东西搬了进去。不想没几天就逮捕了。唉!一个泥水匠,无论那个工头都不嫌弃的泥水匠……”
当我听完这段传奇般的叙述时,愤愤不平地说:“为什么不找他们?中国的法律怎能让他们当儿戏?不满的群众不是很多吗?为什么不叫他们放人?!”
“你,你放些什么屁!”没等我说完父亲站了起来。我吃惊地向父亲望去——只见他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怒视着我,两颊的肌肉在微微颤抖,拉开拳击家的架势,一手紧攥成拳头,一手反握着饭碗,好象准备向我掷来。
我感到自己浑身发热,但又不好辨驳,只得低下头做出屈服的样子。父亲并没有掷过碗来,只是愣了片刻,把饭碗搁在地上,按原来的样子蹲在那儿,双臂无力地搭在膝上,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到晚只有我和父亲的时候,父亲对我说:“唉——好娃娃哪,你尔格真是块方墩墩着哩,到老子们这反年纪,不把你娃娃碰得圆圆的才怪哩。再说老马是公安局什么预审股长……”
我没有出声,我不明白父亲明知我说得是对话,却故意要多憋在肚里是什么意思!难道对这样的事还能听其自然吗?
不久听说县公安局鉴于民愤,把田二放了。同院的老马证实了这一事实。但窑仍被房产所的人带着民工上了封条,并把田二的东西全部掷在院子里。全城的人们便去谈论新的话题。父亲因为这事恼怒的情景深深地刻在我的心中。
是的,我是一块方墩,因为我刚刚进入公民的年龄,但我不相信自己到父亲那把年纪便会变成滚动的球体,从而进凡尘入世俗。为了时刻提醒自己,我便默默地发誓说,将来不成作家则罢,成了名就叫“方墩”!
三、常立志
我不会原谅自己。
但是我力图清楚了解、认识自己,一个人的自我认识太难,尤其是要发现自己天赋的侧重面更难。
我从小学四年级开始学画,立志要做一名画家。到底父母给我买过多少支铅笔,多少纸张和多少颜料,我实在说不出个数据。但是现在搁在书架上的绘画资料也得好些花费。那是父母的血汗钱,足以证明父母对我寄予的厚望。很惭愧,我辜负了父母的厚望,到高中毕业时,家中要我去考美院,我却执意报考了其他院校。因为我发现自己爱上了文学,考大学的中文系和将来当作家的思想支配了我。于是我便开始在文科上下功夫。可是第一次考下来成绩平平,虽说在班里排在前,但终未被录取。第二次同样是名落孙山,金榜无名。不过我并不气馁,我清楚考不上并不是运气,而是自己的底子太薄。你想从小学四年级开始学绘画(虽然并没学成什么),直到毕业的前一年才转而学文,能行吗?我发奋读书,终于在一九八一年夏因数学五分的成绩屈身于榆林师专。我对我所在的学校并不满意,我的文科成绩相当客观。可是我心里明白,对于每一个能自食其力的人来说,首要的问题是工作。人类职业的分工首先是由社会来选择的,等到他自己能搞出点名堂的时候,他才可以选择社会。
我安心地学习了,业余的时间里搞点书画和诗歌、小说,但更吸引我的是毕业后当几年教师去考研究生。这在现在看来实在有些好笑,我所有的只不过是个专科文凭,没有学士学位能考研究生?再说单外语这一项也就够呛,何况我的工作并不是教书。因此我便死了考研究生的心。
我依然执着地爱着文学,有时来一会儿棋、书、画,我并不怀疑自己没有音乐细胞,不过到现在我还不识简谱。一个“文”人所应具备的基本素质琴棋书画,我残缺不全。可我在努力扩大自己的知识面。
过去我总以为做人就得轰轰烈烈,大干一番才算不枉度人生。而踏入社会后的一年多的生活告诉我——要在生活中寻找理想,绝不能到理想中去寻找生活。
人人不见得都应有所建树,诚诚恳恳地做人,兢兢业业地工作,对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来说已经足够了。如果他还富于理想,尚且脚踏实地,那么就让他追求吧!当他弥留之际拿出一点有利于人类的东西,他的追求应该说得到了很好的报偿;即使毫无成绩,但是他追求了,并没有虚度年华,他未尽的事业不仅为后人提供了经验,而且自己的良心过得去,方能瞑目,安心九泉。
平凡的伟大,就在于时刻向上。
一九八五年元月
收入李子白文学作品集《不知是今天》
(书、画/李子白)
作者简介:
李子白,本名李锁成(曾用名李随成),陕西绥德人。曾先后供职于高校、公安系统。现为陕西省作家协会秘书长、陕西省作家书画院秘书长,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书法家协会会员。出版有文学作品集《不知是今天》《三十七计》;中短篇小说集《最后一片森林》;诗歌集《爱情诗章》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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