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凤晒晒‖热冰棍

我童年的记忆中,一到农民伯伯割麦的时候,县上那个卖冰棍的小伙子,就来了。他一来,大街小巷,就有了一串悠扬的声音“冰棍儿——卖冰棍儿——”一些小孩就追着他的自行车跑,有时候也跟着喊,“冰棍是热的,卖下钱是鳖的。”他黑了脸,假装生气,待要停下脚步扬手时,小孩们全都做鸟兽散了。
这些小孩里面,就有我。那时候,我也不知道这是骂人的话,就觉得大人教的,都是对的。我们也喊得理直气壮。
这个青年,是月日宝仓人。络腮胡,大高个。穿一灰衬衫,戴的草帽,几乎遮住了他的脸。他骑的车子是28黄河加重车。装冰棍的箱子是长方形,白底红字,上面写了“冰棍”或者“雪糕”两个字。上面加盖了小被子后,系在了车后。一个箱子里面,最多装150个冰棍,从近乎100里路的山路,一路狂奔,来到竹林关乡。
一个冰棍是五分,全部卖完,可以赚到五元钱。相当于一个好劳力半天的收入。
这种冰棍,其实使白糖水兑换糖精做的。大热天,消融的特别坏。所以,必须拼尽全力卖出。我不知掉他一天跑了多少路,但是我知道,每次逢集,他都要下来。上银花,下梁家湾,三个村镇跑了遍。
邻村有一个胖女人,看到他买卖跑的好,也想做这个生意。结果,跑路,口渴,卖完一算,一分钱也没挣到。这才知道,看着这个是个挣钱的好像口(好事),但是,一般人还真的做不了。
冰棍是四方形,用一张薄薄的纸包着。放到嘴里,凉丝丝的,妙不可言。一会儿功夫,肚子里的热气好像被冰水浇了一般,再也不能兴风作浪。而他,很有生意头脑。一到放学时间,车头立马调转到了校门口。
“雪糕,雪糕,花钱不多,吃了解渴。”
“冰棍儿,冰棍儿,花钱不贵,吃了开胃。”
“冰棍儿,冰棍儿,甜的没顶。”
这些乡村语言,说出来时,是多么的有味道,押韵。可是写出来,就失去了原有的味道。而他略带沙哑的声音,一下子陪伴了我五年。
他的真名字叫啥,没有人关心。但是,好事者给他取的名字:“热冰棍”,他还是能接受的。
“冰棍儿——”多么有穿透力和磁性的声音。隔了好几条街,似乎都可以听到。他像哼唱乡村歌谣一般,哼出了这个词。“热冰棍来了!”每一根弦都拨动了一下,每一个咽喉都咽了一下唾沫。欢乐就像是门背后的狗,他一来,欢乐就蹦跶来了。一下课,我们一窝蜂的跑出去,围着他叽叽喳喳。
要想知道他冰棍箱里的数量,你可以通过音调的高低,缓急揣测出来。比如,他多带了五十个,他的喊叫声,就紧促起来,一句接一句,就像收割鸟在田头叫唤农民磨镰刀了。趁下午五点,他必须赶回去喂猪,为家里的人做饭。哪怕剩一个冰棍,他也舍不得吃。越吃越跑,越跑越渴。
五年后,冰棍卖到了一毛钱一个。他还是骑着那把自行车,车把前吊着那个大茶壶。当他来到竹林关时,他的背后多了一个人。那个女人也带了一箱子冰棍。一个转李家湾,一个转张家塬,最后,在街道汇合,分享着劳动的喜悦。
好几个人开玩笑说,热冰棍新交女朋友了。
他红了脸分辨道,“哪有的事,八竿子还打不着呢。她是邻村人。”
大家便摇头说:“乖娃也学哈了。不说实话了。”他推了车子便走,脸上明显的有了躲闪和甜蜜。
四点左右时候,他俩就蹲在在大槐树下数那些毛票。皱巴巴的钱,闪着幸福的光芒。整理好钱后,他就去到附近的商店,换成整的揣了腰包。这年的这天,往往可以挣到10元钱。
小村人起初是冷漠的看着他挣钱的。当有一个人分享了他成功的秘密后,也打听到了批发点,知道了卖一个冰棍的差价,就跟着卖了起来。一条窄窄的街道,到处都是冰棍儿的声音。
不知为啥,人们还是爱买他的冰棍,似乎,他的才叫正宗。
八二年左右,他下街道卖冰棍,脸上缠满了胶布,身子也有点佝偻。人们关切的问她,是不是车摔了,叫车撞了?他摇摇头,不肯多说。“冰棍儿——”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沙哑,略带磁性。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被同行的竞争者打了。禁止他到xx街道来。
再后来,我了解到他的一些故事。
原来,他的老婆害了麻风病,没钱治疗,去世的早。他卖完冰棍呢,还要回家照顾孩子和老妈的饮食。他有一个六岁多的孩子,还有七十多岁的母亲。在他四十岁的时候,别人又给他介绍了一个对象,他们一起生活了三年。女的嫌他家庭太穷,日子过得恓惶,跑了。
“后来呢?”我追着问。
“那就不知道了。只知道他是月日人。”
有一次,我去县城,看望我上高中的儿子。我再一次地看到了他。
我是听着声音认出他的。他的胡须依然黝黑,寸头,长脸。一笑,就露出白生生地牙齿来。人行道上,他的摩托车前放了一个大框子,里面放了桃子西瓜之类。
“新鲜甜桃,谁买——”
他这样放声地吆喝着,县城人脚步匆匆地,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不远处,我看到城管车在市面上招摇,并且慢慢地靠近了他。我回过头去,让他的声音慢慢地在耳边回荡。我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些美好的时光,日子并不是想象的那么糟糕,就又有了前进的力量。
丹凤晒晒:陕西商洛人,70后,网络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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