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在线】| 阿娜尔古丽作品:不平凡的军旅(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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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随部队到了甘肃的定西。到部队的前三个月是特别辛苦的,不管是什么时候,紧急集合的哨子一响,大家都得马上到齐、站好。我喜欢这种有纪律、有秩序的紧张生活。半年后绣子来信了,寄来了她和奶奶的合影,还说麻脸大姑特意交待我一定要注意身体,集训是辛苦的,汗流满面的时候不能用凉水洗头。信的最后提到了:村里就要建设旅游区了,现在都选好景点了,如:跑马场、棺材石、安沽里淖、崖刹山等。收到这封信的那夜,我失眠了。我原来以为落后的故乡被前进的历史车轮滚过时,遗漏在车轮的凹处。谁想到故乡也有今天的图腾,想着家乡的亲人们,我感到非常幸福,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地珍陪他们,如今只有抚今追昔的份了。
很快,我给她写了个很短的回信:
绣子:
展信快乐!
收到你的来信我很幸福,我在部队的清况很好,每日还唱歌、看报呢。你要保重身体,等我回去,我们共同打造我们心目中的完美家庭。
谢谢你照顾奶奶,也谢谢麻脸大姑的关心。念你的:大宽X 年X 月X 日
第二年开春的时候,我又收到了绣子的来信,这次她红花柳绿寄了一大堆照片。晚饭后,我找了一棵大树,独自享受这份难得的清感
宽哥:
你好!
我们村里的旅游区已经开业了,连黄头发蓝眼睛的外国人都来了。村子里的人这回可是大开眼界了。我和麻脸大姑都在旅游区里的医疗所上班,大姑还担任了所长呢。
奶奶在家里买了花架养花,第一批花就买了一万多元,奶奶说等你回来给我们结婚用。告诉你个不幸的消息,占心爷爷因为打野生动物被执法部门给逮捕了,他的女儿小芹刚死了男人,哎——真是祸不单行呀。
还有一件事嘴就是咱们村要开一个筱面方便面加工厂,乡里考虑了许久,想等你明年转业回来当厂长。就此搁笔
念你
绣子X 年X 月X 日
不用多问了,绣子的信里热情的语言已经让我感觉到了故乡的巨变。我一定要重新学习科技知识,提高文化水平。家乡淳朴的人民是多么急切的需要我,忽然,我渴念起故乡来了,拥有她的时候我是多么的想离开它,当离开它的时候又发现它对我是多么的重要。
一天我们唱完军歌,指导员把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连长和班长都在,他们让我坐在指导员的对面,指导员对我说:你已经荣升为士官,而且被评为优秀战士,奖章等我们开会时在大会上颁发。
我万分激动,行了个军礼说:谢谢指导员的栽培,谢谢连长、班长的栽培。
连长说:你本来就不错吗,明天中午你过来一下,有位首长想见你。
出来以后,我感到万分惊奇,记得上中学的时候,有一次校长叫我到他的办公室,为我免去了一个学期的学费,这次首长要见我是不是知道我的情况,会施舍我点什么?这是一个秘密,温馨而诱惑人的秘密,我料定不是坏事,我特别期盼着明天的中午能够快些到来。
第二天的中午,我来到指挥部的门口,高声喊了声报告,只听见里面一个沉闷的声音回答:请进。我推门进来,只见班长和一位眼睛很大的首长在说话。见我进来,班长站了起来说:这就是大宽战士,我出去走走,你们聊着。
那位首长看着我,张了张嘴说:啊,都这么大了?
我向他行了个军礼,说:首长好!
他说:你坐下吧,我认识你的父亲,你的家乡就是水泉村的吗?
我说:是。
你的父母叫什么名字?
您不是认识我父亲吗?
哦,我怕认错了,再核对一下。
我父亲叫刘长羽,早年牺牲了。母亲也死了。我是被一位老人拉扯大的。
什么?你娘是怎么死的?拉扯你的人叫什么名字?我娘是疯死的,拉扯我的奶奶村子里的人都唤她长庚婶。
那长庚呢?
可能早就死了,自从我记事起就没有见过他。
你明年就转业了吗?
是,明年秋天。
有什么打算?
乡里想让我做筱面方便面厂的厂长。
这个月的休假日,我想让你去我家看看,好吗?
这样不方便吧,首长?
以后就叫我叔叔吧,别总是首长长首长短的,叫刘叔叔。我和你的父亲可是割头换颈的生死战友,要不是你们班上报你五好战士,恐怕我们是无缘相见了。
也是的,不过有些人假如命中注定遇到的,必然会相见的。你很优秀,和我年轻的时候那股豪迈劲是一样的。
我怎么敢和您比。
你比我还要好
这次见面一个月后,我被这位首长带到了他的家中。从首长的肩章来看,他不是一般干部,我对于他的出现好似天上掉馅饼一样渺茫,渺茫的让我如步入海市蜃楼一样空洞。
我茫然地站在他家的客厅里,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堆肌肉与骨头的堆积物。看着几个花朵一样貌美的勤务兵来回的穿梭,我由衷地感到羞愧难当,我从心底问自己:大宽,你到底来人家家里想干什么?你是什么样的身份?你配坐人家家里的高级沙发吗?除了自轻自贱之外,你还能得到什么?
我很后悔起来,我适应不了这样高档次的家庭,四壁的镜子反射出我通红的脸,就连我自己也感觉到自己是那么难看,看着茶几上我买来的苹果香蕉什么的,也感到这些水果有些委琐。
刘叔叔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说:我也没有安排外面吃饭,自己家里吃着更舒服些,我爱人听说你要来,也请了假,带这女儿佼佼去超市买菜去了,可能马上就要回来。
正说着就听到门铃清脆的响声,勤务兵去开门。一个高雅美貌的妇女带着一个二十多岁打扮得就像一个布娃娃的女孩走了进来。妇女笑着问:贵客已经来了?
我连忙站了起来,刘叔叔和我说:这就是我的爱人,你就叫她秦阿姨吧。
秦阿姨笑着说:果然是一表人才,怨不得你叔叔经常挂念着你,这样的好小伙子谁见了都难忘的,佼佼快叫哥哥。
秦阿姨说着,把洋娃娃似的女孩往前一推。女孩撅着嘴说:初次见而,我叫不出口, 快吃饭吧,我都累死了。
刘叔叔说:这个丫头是被我们给宠坏了,书不好好念,班也不好好上,每日挑吃挑穿的,越发不成体统了。
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佼佼一边换衣服一边反驳说:什么意思?是不是把我领养回来现在很后悔,现在又要收养一个当兵的当儿子?好吧,你们说什么时候将我扫地出门?我巴不得呢。
秦阿姨说:听听,又来了,这个丫头从小就是这样,逮住什么说什么,也不分个场合。让你见笑了。
开饭的时候佼佼也没出来吃饭,勤务兵敲了几次门,人家也不理,闹的我心里特别难受。我心想:这样的女孩太不知好歹了,要搁到农村每天在田地里累得眼都是蓝的,还有工夫咬牙蹬筋的闹心事。
吃饭的时候,刘叔叔和秦阿姨满脸的愉快,一个劲地给我夹菜。秦阿姨算个美人,五官排列的既整齐又大方,一副菩萨长相。吃完饭,看了一会儿电视,我起身要走了。刘叔叔和秦阿姨把我送到楼下,秦阿姨说:假如不嫌弃的话,今后多过来几次,我和你叔叔很喜欢你。
我感觉到幸福得飘飘欲仙的快飞起来了。没想到除了奶奶和绣子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如此的抬举我。
两个月以后,上面下来通知,要我先到天津的军官学校补读一年基础课程。一年以后我又到了丹麦国的陆军军事学院交流学习。

四年以后,我回到祖国。被刘叔叔安排到部队的一个团部工作 。
整整六年没有回家乡了,这六年内不知道家乡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我的绣子是否依然美丽;奶奶是否依然健康;麻脸大姑是否已经出去云游……
我暂且住在刘叔叔家。我感到我欠刘叔叔家的太多太多了,也许我的今生无以回报。刘叔叔夸我说具有老一代的盛锐,又有年轻人的新锐,从他的这些话语中,我能判断出自己现在在部队的所占据的位置我已经看了出来,刘叔叔有意给我和佼佼创造机会,希望我能够爱上佼佼。可是我的心里永远搁不下我的绣子,随着日月的飞逝,我对她的思念与日俱增。
一天饭后,我对秦阿姨和刘叔叔说:我打算很快回故乡一趟,我在老家已经订了亲,女孩很不错,叫绣子,我想把她和奶奶一起带到部队再说,我也不能总是住在您们家中,我想成个家搬出去住。
我的话音刚落,佼佼站起来冲着刘叔叔说:这不,狐狸尾巴已经露了出来,病狗养好伤也会咬人的。说完把门摔得乱响,好像我和她过了多少年似的。
秦阿姨看着刘叔叔,刘叔叔又看着秦阿姨,最后秦阿姨还长长地叹了口起说:孩子,我们一直瞒着没有告诉你,就在你走的第二年河北某县发生了强烈的地震,你们老家的人几乎没有一个逃生的人。
我的眼前一黑,晕了几下。汗水和泪水一齐流下,我哭着问他们:这是不可能的,我们一代可是高原一般不会发生地震的,就是发生了地震奶奶和绣子也不会砸死的。
刘叔叔也流泪了,他低沉地哭泣着说:大宽,大家不会欺骗你的,红嘴白牙谁能咒人家死呢?我带着部队到了现场。你刚走的时候这个叫绣子的姑娘来了几封信,现在我还替你保存着。我说这话是表示我明白了你和绣子的关系,到你的老家特意去寻找长庚婶和绣子,但是听当地政府说绣子是赶到震区抢救别人是牺牲的,还有你奶奶死的更惨。
我很想回到家乡,但是在我的意念之中,那里已经到处是残垣断壁,连牲口都没有一个,更不要说是人了。我相信刘叔叔与秦阿姨绝对不会欺骗我的。
我无数次望着天边飘过的白云,我知道它们曾经路过我的故乡,但不知道它们是否看到我亲人的坟墓。我快结婚了,我的新娘就是佼佼,我没办法接受她,但是又不得不去接受她,因为刘叔叔对我说:我知道佼佼配不过你,但是你为了我和你秦阿姨,你一定要娶佼佼。
为了能让我和佼佼在清感上尽决勾通,刘叔叔给我们准备了电影票,并巨安排我们出去旅游。我拥抱着佼佼和拥抱着一个塑料娃娃的感觉是一样的乏味,对于她的脾气我确实不敢恭维。比三岁的小孩还要任性。
我们的婚礼订在了国庆节的那一天,楼房是刘叔叔给买的,装修的很上档次。正当我和刘叔叔出去打算买家具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出乎预料的事晴。
那天秦阿姨说好了,要带着佼佼去试婚纱,我和刘叔叔去家具广场购家具,可算兵分两路。当我们走到天桥坪的时候,人们一阵惊呼,司机赶紧刹住车,只看见一个瘦弱的老尼姑迅速地从车下钻了出来,捡起轿车轮胎下的鞋子,匆匆地套在那只老树皮一般粗糙的脚上,在人们愤恨的目光下低着脑袋正要离开,刘叔叔下了车,问:没事吧,老师傅?
老尼姑惊慌地转过身子,脸色唰的一下白了,我也惊得说不出话来,她竟然是麻脸大姑。只听她从嘴里呐喊了一声:啊,这不是你吗!
我跳下车,问:大姑你要去哪里?
麻脸大姑也认出了我,哭着说:听说你病死到丹麦了,我去找你的尸体,老天爷!你还活着。
大姑,你会说话?
就算我病死在丹麦,你这样什么时候能走到我的身边。走到我老,到我死,只要多走一步,距离你近一步,我已经失去了丈夫再也不能失去儿子了。
谁是你的儿子?
你,我是你娘李大牙,你为什么不回去?奶奶和绣子每天都在盼望着你,眼睛都快哭瞎了。
刘叔叔的脸色也刷白,赶紧说:回去再说吧,纸里是包不住火的。
回到家中,秦阿姨母女还没有回来。我赶紧为我的娘倒了一杯水递到她的手中,正要询问奶奶和绣子,刘叔叔双膝跪到娘的身边说:大牙,我是长羽,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子呀!
娘哆嗦了一下说:你果然是刘长羽!
刘叔叔说:是,我是长羽,那年我们的部队到达甘肃地带修路架桥。我们整个团住扎在一个叫下马卷的小村里。这里的土地干燥,整整半年多没有下一滴雨了,干的活儿又很繁重,人热得像狗一样,舌头吊出来一尺长。战友们晒得脸面就像锅底一样黑。天气的热劲疯狂地席卷了好几个月后,我们的工程决要完毕的时候,突然又下起了连阴雨,整整一个星期,战友们又在细雨中干着,军装贴着肌肉很痛苦,好些战友拉起了痢疾。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一个大领导冒雨来检验我们的工程,正当他走到我的身边一块巨石从山顶翻滚而下,我把领导扑倒后,爬到他的身体上,石头从我的身上碾过。就这样我由于脑部严重震荡,暂时失去了记忆,住了三年医院,照顾我的大夫,也就是我救了的那位老首长的女儿秦语结了婚。当我恢复记忆以后,一切都不可逆转了。我也无数次想到你,觉得对不起你,可是要不是秦语我也不会恢复记忆,再说从我们故乡征来兵的口中,我得知,你已经死了。我看到大宽的时候大宽也说你死了。我和秦语一直没有孩子,后来只好收养了佼佼,当大宽出现以后,我把真实情况讲给秦语,秦语不但没怨我还激动得大哭了一场,我们商量着想把自己的儿子留在身边,正赶上故乡地震,就导演了这场闹剧。你们母子原谅我吧,其实我没有一天不思念你们的。大牙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娘说:我那年疯疯癫癫正要跳河,被一个过路女郎中柳阿婆救下,她以主传的针灸绝技治好了我的病。我挂念着儿子想回村里,但是想到村民们对我的歧视,感到不寒而栗。所以一直追随师傅行走江湖,那年师傅上山采药摔死了,我为师傅办了后事,用火烧的豌豆烫坏了脸,毁容后我出了家,就装了个哑巴回了村里。
父亲与母亲团聚在一起了,父亲说马上去把秦阿姨接回来,他们三人住到一起。
父亲走后,我和母亲迅速离开,临走在父亲的枕头底下放下了母亲送给我的六枚银针。
本作品首发《霸州文苑》,该作品是作者二十年前写的第一篇小说。
本栏目编辑:宋蔷
作者简介:阿娜尔古丽,党员,维吾尔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协会会员,国际写家协会终身签约作家。出版长篇报告文学《踏着春天的脚步》;出版长篇小说:《红盖头》、《花轿》、《秋蝉的嫁衣》、《柳如是》、《压寨夫人》等。长篇报告文学《森林城市的崛起》由中国绿色时报连载。长篇小说《森林中的红盖头》由《生态文化》连载。《守林世家》由《生态文化》连载,已经出售影视版权。中篇小说:《糖水玛娜》被中央财经大学阅读课本录用。参与十余部影视剧。在国内期刊:《西部》、《飞天》、《地火》、《上海文学》、《天津文学》、《民族文学》、《青年文摘》、《生态文化》、《世界华人》、《华人》、《半月谈》、《塔里木》、《读者文摘》、《楼兰》、《人民日报》、《中国青年报》、《华北信息报》、《共富天地》、《河北教育》、《东莞文艺》、《中国绿色时报》、《新视野》、《南方周末》、《解放军日报》发表小散文四百多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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